您还活在这春天
文/雷琛
树叶绿了，紫荆花开了，到处散发着醉人的花香。清明的脚步渐渐临近，在这怀念已去先人的日子里，我想起去年因病去世的岳父大人。那些与老人有关的点滴往事，又从沉重的记忆里挣脱出来。
岳父是一位地地道道的庄稼汉，出生在一个有坡地、梯田、吊脚楼，屋后深山涧有清澈欢快小溪的大山里，那里是他的入世之源，根之所在。他一生勤俭，老实本分，少言寡语，识字不多，但道理却懂得很多。他生前的那些“格言”始终让我忘记不掉，诸如“吃得亏，身体肥”、“困难是暂时的，前途是美好的”、“人是三节草，不知哪节好”……他还说，人的一生是个不定数，何时飞黄腾达，何时落魄，都难以预见，但无论处于何种境地，都要以平常心对待自己。称心如意时千万不要洋洋自得，忘乎所以；遭遇挫折时不要悲观失望，埋怨别人，咬咬牙也就过去了。他的“格言”，纯属民间谚语，没有之乎者也的深奥，却让我明白了许多做人做事的道理。
他慈眉善目，与人交往，总是热情相迎，笑脸相送，处处为他人着想。左邻右舍有什么事要帮忙，岳父总是随叫随到。他做得一手好菜，是山寨里有名的“厨师”，寨上有红白喜事，都叫他去掌大勺，深受邻里乡亲的爱戴。岳父不但有厨艺，还有匠艺，砌墙、盖瓦片、做木工，样样来得，家里依山而建的那座吊脚楼就是岳父自己亲手建造的。
为了自己的子女，岳父也从不吝啬自己的爱。关于我和妻子的婚事，他始终保持着一种宽容和大度，没有提苛刻要求。也没有嫌弃我是一个穷教师职业，没有嫌弃我是农村的孩子，没有嫌弃我无房无车。结婚时，老人没要我一分钱彩礼，却杀猪杀鸭在农村为我和妻子办了一场婚礼。还拿出多年积蓄的近千元钱，为我们购置了被子、锅碗等新婚家用品。90年代的农村，这可不是一笔小数目。嫁女儿不收彩礼，在我们家乡也是罕见的。妻子说岳父知道我家也是农村，并不富裕，因为父母送我上学，盖房子，欠了一屁股的债，日子过得很是艰难，加上我工作不久，工资不多，如果再要彩礼，就给家中老人增添压力和负担了。正是因为岳父的通情达理，使我得到了贤惠善良、明辨是非的妻子。如今我的女儿都读高二了，日子也和睦顺达，而这一切，都得要感谢我的岳父。
记得我们婚后，包括女儿出生，我都一直在桂林城郊的一所村小教书，日子过得很是清贫。每每回去，我们是两手空着回去，回来时却是大包小包的。有一次，得知我们第二天就要回学校，岳父几乎是忙碌了整整一个晚上。打谷筛糖为我们装米，用塑料袋子分别装红薯、生姜等杂七杂八的土特产。第二天一大早，还去菜园子里摘新鲜的蔬菜给我们装上。三四个编织袋装得是满满的。吃过岳母做的早餐后，岳父还挑着百多斤重的东西翻山越岭帮我们送到山下坐车，直到送我们上了回学校的客车，才依依不舍地看着我们离去。有时我们没回家，岳父都会请一些到学校附近办事的老乡给我们捎一些腊肉腊鱼、鸡鸭蛋、笋子等等。这些家乡的土特产，承载着老人深情的爱，温暖着我和妻子。
岳父少言寡语，我与他倾心交谈的机会并不是很多。记忆深刻的一次是他劝我要好好工作，力争干出一些名堂。岳父说，“吃得苦中苦，方为人上人”，我也向他诉说了我的想法，那天岳父很高兴。此后，无论做什么，我都努力去做，干一行爱一行。就拿写稿来说，写稿是件苦差事，发表了固然高兴，但不是每篇稿件都能发表，每每稿件石沉大海时，我都想过要弃笔，但每每想起岳父对我说的话，我又坚持了下来，没有放弃。虽然写作上取得了一些进步，不像岳父说的那样干出一些名堂，但写稿如今也成了我生活中不可缺的一部分。
去年，岳父突然生病。我们打电话回去，岳父轻描淡写地告诉我们没什么大病，叫我们不要担心，好好工作。但我们悬着的心一直没放下。后来打电话问小姨子，她医院住院治疗，也没检查出什么大病。我们要回去，岳父不同意，说我们工作忙，不要耽误工作，等有时间了再回去。在岳父的一再要求下，我和妻子就没有回去。后来，小舅子和小姨子不放心，说医院检查一下。医院见到岳父，岳父还关心着我们的工作，但明显见岳父瘦多了。做了CT、磁共振一系列检查，检查结果出来，医生找我们谈话，说岳父患重病食道癌晚期，在世的日子屈指可数，这时，我们彻底傻了。
岳父临走前几天我见到他，已不能说话，也不吃饭，仅靠药液维持，全身瘦得皮包骨头，眼眶深陷。看着这些，虽然我也曾有思想准备，但也深深震惊了我。我可怜的岳父，你走的太早太不是时候，一生之中你受苦太多，还没有享福呢，为什么可恶的病魔就那么不通人情？我们还未曾孝敬你，你就走了，给我们留下许多惆怅与遗憾！
窗外飘起了小雨，淅淅沥沥，如泣如诉。我怀念我的岳父，一想起他老人家慈祥的面容，我就想掉泪。此时此刻，这样的雨夜，对于所有失去亲人的朋友来说，也许和我都有相同的感受。这每一滴雨水都似乎流进了我们的心里，流到了我们内心最柔软也一直不敢去触及的那块地方，最终化成一滴滴泪水，悄悄地从脸上滑落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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作者照作者简介：雷琛，70后，瑶族，广西灌阳县人。桂林市作家协会会员。作品散见于《南方文学》《散文诗》《广西日报》《广西工人报》《桂林日报》《桂林晚报》等杂志报刊。有作品入选《桂林青年作家小说选集》。
